鍾永豐3/1週三讀書會隨堂筆記

時序來到春天,夜晚的週三讀書會又開始了。

第一單元是鍾永豐主講:影響我人生與音樂創作的文學閱讀

我對一場讀書會的期待是什麼呢?

是熟悉主題的聽眾有新收獲,是門外漢有參與感;是讀完書的不覺無趣,沒翻過的想找來看。

講題是「大河小說、Bruce Springsteen 與我的80年代」,圖上的介紹我都不認識,即使是擺在正門口閃閃發亮的「菊花如何夜行軍」也只聞其名。

鍾先生好厲害,門外漢如我聽得頭頭是道,數度泛淚。以下是我的隨堂筆記:

1. 大河小說迷

鍾永豐說不知道從哪來的想法覺得讀書要有系統性。

how? 讀文學史吧。

And what? 遂讀了馬克史朗寧的《現代俄國文學史》,才明白如托爾斯泰、普希金、杜斯妥也夫斯基等作家、作品該放在哪一個位置來看他們的影響力。

後來讀到小說《齊瓦哥醫生》,影響了鍾永豐對詩的講究,「那小說的結構、詩的質地,都是要命的事。」(讀者OS:我有聽出「要命的事」語氣之下的崇拜)其中作者巴斯特納克的一句「在變動迅速的時代裡,人要從容不迫地想」更是對他影響深遠。

鍾永豐又讀了蕭洛霍夫《靜靜的頓河》,一共四大卷、兩千多頁,鍾永豐怎麼形容他的著迷呢?他說這可能是不會讀第二次的書,但這本書會改變他一輩子,所以他不敢看太快,規定自己一天只能讀70頁。

FYI:大河小說,名稱來自法語Roman-Fleuve的意譯。指多部有共同的主題、人物或環境,但又各自獨立的長篇小說。狹義的定義則認為還需具有濃厚的歷史意識,以一個家族或時代為主題才算。

2. 一個詩人推薦詩

我覺得推薦詩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把詩當文本來討論倒還好,但若是發自情感的、尤其無以言喻(而偏偏總是如此)的熱愛,更別提要朗誦它(翻譯過的更艱難),我總是不忍聽。

但是鍾永豐好厲害,他讀著讀著我就要哭了。

〈娘子谷〉摘:

我覺得我自己是猶太人

在這裡我走過古老的埃及

我死在這裡,釘牢在十字架上

甚至到現在,我仍背負傷痕

……

我變成巨大的尖叫聲

在被埋的萬個屍體之上

我就是每一個被射殺,死在這裡的老人

我就是每一個被射殺,死在這裡的小孩

……

我把不出息當作是自己的出息

  詩人葉夫圖申科反對任何形式的種族歧視,末句中的「不出息」,意謂著「不同流合汙」。

蕭斯塔高維契的〈第十三號交響曲〉就是根據這首詩完成的。

  鍾永豐推崇聶魯達的政治歷史詩,說他「寫出殘酷,同時保留了藝術性和優雅的距離」,也推崇陳黎和張芬齡的譯筆。

〈他們為島嶼而來(1493)〉

屠殺者夷平了群島。

在殉難的歷史中

瓜納阿尼島首當衝突。

黏土的孩童看到他們的微笑

被粉碎,被擊打

他們脆弱如鹿的雕像,

至死仍不明瞭。

他們被綑綁、拷打,

被焚燒烙印,

被啃嚙埋葬。

當時間完成它的華爾滋,

迴舞於棕櫚樹間,

綠色的廳堂已空無一人。

鍾永豐認為,聶魯達的詩是「南方之詩」。南方之於北方,拉丁美洲之於北美洲,東南亞之於東北亞,都是被欺凌的一方。

3. 金曲最佳作詞人導聆

鍾永豐給我們聽了Bob Dylan和 Bruce Springsteen. 

他細講了“ North Country Blues"。

第一句“ Come and gather’round friends”是民謠起手式,前面絮絮叨叨描述研工家庭的遭遇,突地一段“They complained the East"把視角拉高,輕巧點出資本移動的大環境。

鍾永豐說批判往往帶了權威,左派與民主是他一直在思考的,而Bob Dylan用簡單的文字來寫歷史,他認為1964年的“With God On Our Side"就值得諾貝爾文學獎。

接著我們聽工人皇帝Bruce Springsteen。

鍾永豐的形容很生動,他說Bruce Springsteen是用一種書不讀好、漫無目的、茫茫渺渺、奧少年的迷人態度在唱歌。

我們聽"Stolen car" 和" Racing in the street“.

鍾永豐說Bruce Springsteen對他的影響就是他問自己:能不能為美濃那些,遠赴城裡工作卻因製造業外移而回鄉的農村青年,寫一首歌?

鍾永豐當然也給我們聽了交工樂隊:〈風神125〉和〈菊花夜行軍〉。我第一次聽,嗩吶好驚人,我不知道林生祥唱歌是那樣的,不是歌者,是歌裡的人在說話。

4. 百年孤寂讀的是自己的家族

鍾永豐摘錄了小說三段文字,第一段是名聞遐邇、都快要背起來的:

  「許多年後,當邦迪亞上校面對行刑槍隊時,他便會想起他父親帶他去找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那時馬康多是個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子,房屋沿河岸建起,澄清的河水在光潔的石塊上流瀉,河床上那些白而大的石塊像史前時代怪獸的巨蛋。這是個嶄新的新天地,許多東西還沒有命名,想要述說還得用手去指。」

第二段是:

  「席根鐸臉孔朝下躺在黑夜裡。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班寂靜的長長的火車上,腦袋上面黏著乾血塊,全身骨頭疼痛。他實在太想睡了。他準備睡一下,想要完全脫離恐懼,他側過身來換個不太痛的姿態,期望舒服些。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躺在死人堆裡。車上除了中間的通道,根本沒有剩餘的空間。大屠殺約經過了幾個小時,屍體的溫度有如秋天太陽下的泥濘,也像在冷中溫溫的泥濘,帶著糊糊的泡沫似的,搬屍體上車的人有足夠的時間把屍體像疊香蕉那樣疊起來。席根鐸想逃避這個惡夢,一個車廂一個車廂走過去,循著火車前進的方向前去;火車駛過睡眠中的城鎮,一線一線的光從木板裂縫中射進來,他看見數不清的男女屍體與童屍,像廢棄的香蕉一般即將被扔到海裡去。」

  關於車廂裡如香蕉堆疊的屍體,鍾永豐有自己的生命經驗。他曾目睹河床堆積如山的香蕉,他形容那腐爛的氣味二三公里外都聞得到。而不只是香蕉,還有菸草。

  鍾永豐出身於菸草家族,1987年起台灣開放菸草進口後,美濃種植菸草的面積從4000多頃驟降至不足100頃。他說因為凝聚菸草的人力不再,每次分家都更加激烈。 而不只是菸草,還有菊花。

  鍾永豐說途經彰化看見夜裡的菊花習以為常,直到他看見美濃也出現菊花時,他知道美濃再也回不去了。他當下就決定要以「菊花夜行軍」來創作,詩、電影、小說、劇本……都好。鍾永豐說,「我不想當一個只接收,不回應、不創作的人。」

  「然而,他還沒看到最後一行,就明白他自己永遠也走不出這個房間了,因為遺稿預言,當倭良諾看完遺稿的時候,這個鏡花水月的城鎮(或說是幻影城鎮吧)將會被風掃滅,並從人類的記憶中消失,而書上所寫的一切,從遠古到永遠,將不會重演,因為這百年孤寂的家族被判定在地球上是沒有第二次機會的。」(百年孤寂的最後一段)

最近敏隆講堂找了十個名人談百年孤寂,聽鍾永豐我覺得自己好像賺到一集。

小結

讀書會開始之前我一無所知,這一晚很生動的讓我認識了鍾永豐是詩人、音樂人與文化工作者。多麼動人的自我介紹,所有的閱讀都會回到自己,所有的創作都要回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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